1.沉默的炸彈

我和小慧結婚那天，其樂融融的婚宴上，突然聽到哐啷一聲巨響，有人掀翻了一桌酒席。

原本熱鬧的酒席一下子安靜得有些詭異，剩下一陣熟悉的哭喊聲在席間迴盪，還有人偷偷竊笑。

我慌忙趕過去，看見大我三歲的智障哥哥坐在地上，像個小孩一樣撒野：「你賠我你賠我！」有人不小心潑出來的酒水把他隨身攜帶的心愛的公仔弄髒了，他就突然發癲，不顧場合地鬧了起來。

原本以為這會是我人生最風光的一天，沒想到還是這樣被毀掉了。

把哥哥安頓回房間，我惱羞成怒地對母親吼：「怎麼回事呢，不是說不帶他來嗎？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，你總說沒事沒事，這不就出狀況了嗎？」

母親臉有愧色，卻又分辨：「怎麼說他也是你哥哥，今天總算是你大喜日子——」

「這下你高興啦，你叫我怎麼跟小慧解釋！」

「反正遲早也是要說的——」

再回到席間的時候，氣氛已經有些異樣。小慧依舊步履匆忙地繞著酒席陪酒，但看起來絕對有些強顏歡笑，而親家母則乾脆坐在那裡不說話，臉都綠了。

散席後，小慧還是沒有跟我說話，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跟我對上。我知道她心裡一定很亂，看著她忙裡忙外，一臉倦容和愁容的樣子，我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說：「老婆，這件事是我不對，我不該瞞著你，不過你放心，哥反正有我媽照顧，以後我們兩個人好好過日子——」

我承認，對於小慧，我一直存著私心，關於智障哥哥的存在這件事情，我一直想著等到兩人生米煮成熟飯再向她攤牌，我相信如果她真的愛我，一定會慢慢理解我的。

當晚我拉著小慧的手請求她原諒我，告訴她自己只是太害怕她離開我所以才選擇隱瞞，到最後，小慧嘆了口氣說：「行了，嫁都嫁了，還能怎麼樣。」

這句妥協的話，卻讓我感到一陣心涼。我緊緊抱住她，心裡卻百感交集。

雖然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，但果真如我所說，婚後哥哥一直有母親帶著，我和小慧另外按揭了一套房子住著，過起小兩口的二人世界，倒也相安無事。母親偶爾帶著哥哥來訪，也想處得還算愉快。雖然智商只相當於五六歲的孩童，但哥哥本性善良，活潑單純。他像個孩子一樣喜歡收集公仔，喜歡花，每次過來都會帶這些東西給弟媳：「這花，給你……漂亮……跟你一樣漂亮……」

「這傻孩子……自從你結婚之後就很少見面，每次一說要過來就很開心……」母親在旁邊笑了。

哥哥傻乎乎的樣子把小慧都逗樂了。

每每看到這樣的場景，我心裡就感到很欣慰。

小慧對我說過：「其實你哥還蠻可愛的！」我以為日子真的就能這樣和和睦睦地過下去，但有些矛盾終究不可規避，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埋在那裡，直到一個週末，正在家里和小慧卿卿我我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電話。

是哥哥打來的，他在電話裡吞吞​​吐吐地說：「媽……媽……暈倒了……」


 

2.母親的決定

母親中風住院了。我對小慧說：「看樣子，只能暫時讓哥哥在這裡住了，你不會不高興吧？」

小慧看著佔領了我們事先佈置好的兒童房——那是給將來我們有寶寶以後準備的房間——正在睡夢中發出鼾聲的哥哥，笑說：「人都接來了，還說這些幹什麼？」

我知道，小慧心裡是不樂意的，即便她嘴上不說，從語氣裡也聽得出來——哥哥雖然不壞，偶爾相聚時大家笑呵呵的，但真要住在一起，那畢竟是個很大的麻煩。

那段時間，我每日跑醫院照顧母親，回家又要張羅照顧哥哥，盡量照顧好哥哥不讓他有發作的機會，還要安撫妻子的情緒，累得像一條狗，還因為不能好好兼顧工作而出了不少岔子，惹領導白眼。

即便如此，哥哥也沒少惹麻煩。他什麼都不會做，還經常把家裡弄得一塌糊塗。一次，我和小慧回到家裡，小慧先進了客廳，隨即尖叫起來。

哥哥把客廳裡的沙發和電視、櫃子都換了位置，連窗戶都擋住了，他一邊吃餅乾一邊在屋裡走來走去，笑呵呵地欣賞自己的「大作」，餅乾碎屑掉了一地。

小慧臉都黑了：「看你哥哥幹的好事！這家裡就沒有一天可以安寧的！」

「收拾收拾就好了，別生氣！」

「我不管了，反正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。」小慧說完就進了房間。

如此一來，我雖然已經累得快趴下了，還是得硬著頭皮、強忍著怒氣把哥哥哄安靜了，再把屋子收拾好，把擺置恢復原狀。

從那天起，哥哥的事情小慧再也沒管過，對哥哥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漠。

我想著暫時就忍一忍吧，等媽的病好了，一切也就風平浪靜，沒想到更壞的事情還在後頭。

一天晚上，哥哥到小區樓下溜達去了，我抱著小慧在沙發上看電視，享受這難得安寧的一刻，突然大門砰砰砰地響起來。
 

「什麼人啊，敲門敲得這麼兇！」小慧跑去開門。

是一對年輕的鄰居夫婦，帶著個小女孩上門告狀——小女孩在樓下小區玩，掉了個公仔，哥哥拾起來要還給她，小女孩一看對方那副痴相就嚇壞了，結果是小女孩哭著在前面跑，哥哥一邊叫一邊在人家小女孩後面跑。

「我說，他腦子有問題，就應該乖乖讓他呆在家裡，跑到樓下折騰什麼！我們孩子這麼小，嚇壞了怎麼辦！」鄰居「愛女心切」，說話也特別難聽。

「您放心您放心，以後不會讓他亂跑！」小慧一邊賠不是，一邊呵我到樓下把哥哥帶上來。

聽了這些話，我心里特別難受，但​​還是默默下了樓。

把哥哥帶回家裡，我越想越氣，就對小慧說：「人家小題大做，你那麼低三下四地道歉幹什麼！什麼叫腦子有問題，那人講話也夠難聽，哥哥是有缺陷，但他也是好心！你就不該——」

「夠了，我受夠了——」沒想到小慧突然發起脾氣來，「這個家永遠也不會安寧了，今天這事情也就算了，以後還指不定捅出什麼大簍子呢，我再也受不了了——」

「你說什麼呢，媽很快就出院了，到時她不就把哥帶回去了嗎？」

「你媽中風了！」小慧突然有些歇斯底里，「這次沒什麼事，下次更嚴重點呢？就算她一輩子不生病，那她將來死了呢——」

「你胡說八道什麼！」我一時衝動，「啪」地甩了小慧一個耳光。

耳光一響，我們兩人霎時都愣住了，安靜下來。

「媽，你什麼時候回來啊，我想媽——」回頭一看，原來哥哥不知什麼時候在客廳那裡講電話，我心裡一沉：剛才我們爭吵得那麼大聲，電話那頭的母親是不是全聽到了？

第二天去醫院，我什麼都不敢跟母親提起，只若無其事地，叫她老人家放心，哥哥在我們家很好。

沒想到母親自己捅破了窗戶紙：「其實我什麼都知道——就算沒有親耳聽到，我也該猜得到，唉，這是你哥哥的命，他這輩子都招人嫌，小慧說的對，將來我百年之後，我這大兒要怎麼辦……」

說到傷心處，母親落下淚來。我遞紙巾給她：「媽放心，總會有辦法的。」雖然這麼說，自己也覺得這句話特別無力。

母親繼續說下去：「我知道，從小你就覺得我偏袒你哥，你以為我不關心你，只關心你哥，可是你哥他天生就這樣，我自己造孽，你得體諒媽——」

「媽，那是小時候不懂事，你說這些話幹什麼？」

「可他畢竟拖累了你——我生下你哥是這樣，還帶累​​了你，是我對不起你，你放心，媽總會有辦法的——」

話還沒說完，我也跟著淌下淚來。

那一天只顧傷心，卻沒發覺母親話裡的異樣。

3.結束是彼此最好的開始

母親出院後，不聽我「再好好休養一陣子」的勸告，堅持把哥哥接回去照顧，小慧也沒有說什麼。

事實上，雖然哥哥暫時離開了，但自從上次劇烈爭吵之後，我和小慧之間的關係也漸漸變得僵化起來，再也沒有往日的甜蜜溫馨，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沉默寡言，為了逃離家裡那壓抑的氣氛，我反而更勤地往母親和哥哥那邊跑。

一天在母親的住處，我幫母親做飯，彎腰去開冰箱，卻看見冰箱旁邊放著兩包鼠藥。我問母親怎麼買了鼠藥，母親愣了一下，隨即笑說：「沒什麼，最近家裡不知怎麼的有幾隻老鼠，所以買了來，還沒用。」我「哦」了一下，當時沒放在心上，第二天突然想起，母親怎麼也糊塗到這個地步，哥哥一向亂吃東西，家裡投鼠藥，那不是十分危險嗎？剛好小慧休假，我就打電話讓小慧上母親家一趟，看看鼠藥放了沒有，如果沒有就丟掉，如果有就收拾乾淨。沒想到下午正上著班，突然接到警署電話：「是某某先生嗎，你母親涉嫌謀殺，請你立刻到現場一趟。」我一聽，恍如五雷轟頂。

母親心疼哥哥招人嫌棄，自己一身病軀，無法長遠照顧她，又不願他拖累我和小慧的婚姻，無法兩全，就有了極端的想法，想帶著哥哥一起服毒自盡，把鼠藥調在冰淇林裡，哄騙哥哥吃下，自己也跟著一起吃，還好鄰居恰巧有事到訪，敲門不應，隔著窗戶縫看見屋內情形，及時報了警。

我趕到的時候，母親和哥哥已被送往醫院。我打電話給小慧，得知那天下午她出門遇到朋友，一起去喝咖啡，聊著聊著就忘記了。電話中小慧一個勁兒對我賠不是，我說：「算了，不是你的錯。」掛了電話，卻看見玄關的門口躺著一隻小公仔鑰匙扣。我記得那個小公仔，是哥哥送給小慧的，她覺得好看，就掛在經常背的那個包包上。

母親和哥哥暈倒後，小慧其實來過，她有母親家的鑰匙，但是她選擇了隱瞞，選擇了欺騙。

我感到無比心寒，從沒想過一向甜美單純的小慧，會變成這樣一個狠毒的女人，也許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。如果我質問她，也許她會哭著對我說，是為了我們的愛情，為了我的事業前途，為了我們的家……但是我什麼都不想說。

我打電話給小慧，只對她說：「我們離婚吧。」

母親和哥哥均得救，事情不了了之，哥哥需要人照顧，母親也免於刑責。他們康復後，我和小慧順利離婚了，我們兩人的房子留給了小慧，畢竟在這場婚姻裡，是我欺騙她在先。母親非常愧疚，對我說：「沒想到反而害了你。」這一次我沒有惱怒，而是對母親說：「別傻了，媽，哥哥雖然有缺陷，但他其實過得很快樂啊，你怎麼能那麼想不開！媽，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哥哥，找一個真正願意接受你和哥哥的女人，如果找不到也沒關係，我們永遠是一家人。」

至於我和小慧的婚姻，也許那從一開始就是錯的，我不該騙她，而她，不懂得婚姻本應是兩個人的互相理解、包容和支持，為了所謂的愛，她欺騙了我，傷害了我最親的人。這場互相欺騙的婚姻，結束，便是彼此最好的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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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這個案例，以下網友說出了自己的心聲，不知道各位朋友支持哪一方呢？

網友A：
一開始採取欺騙的方式，難以讓人接受，小慧當時是因為愛你沒有當場發作，換作別人可就不一樣的，照顧你哥不是他的責任，小女孩兒家人興師問罪你自己在現場怎麼不說話，你老婆不道歉又該怎麼做，還有臉打老婆？

網友B：
他一開始的欺騙確實不對，但他最後醒悟，沒追究老婆看到大伯和婆婆中毒而見死不救，離婚了還把共同的房產給了老婆，這難道不是一個男人寬仁的胸懷嗎？放棄不能接受智障哥哥的老婆而選擇回去照顧哥哥和母親，難道不對嗎？而他老婆看到中毒的大伯和婆婆不救，喪失了做人的基本道德，大家就覺得她是應該這樣做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