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荒唐的交易

我和老公並肩坐在咖啡館里，看著對面的男人一頁又一頁，認真而又仔細地翻看著那份體檢報告。
氣氛很尷尬。老公緊握著我的左手，但我卻時不時冒出甩開手，再扇他一個巴掌的念頭。

男人已經看了好一會兒，這時終於抬起頭來，再打量了我幾眼：「看報告你的身體很健康，又是熟人介紹的……你們要是都沒意見，那我們就私下籤個協議，把這事辦了。」

老公吭吭哧哧地問：「那錢的問題……」
男人很爽快：「所有的檢查費、醫藥費、營養費、誤工費等相關支出全都算在我的賬上，簽好協議先付一成訂金，事成以後再付全款。」

一成訂金也有兩萬（約十萬台幣），快趕上我和老公全年的工資了。
老公也沒有異議：「那成，就按您說的辦吧。」

男人看著我：「你呢？有沒有意見？有想法最好現在就說出來，大家都好商量，別中途再反悔。」
不愧是做生意的老闆，真會察言觀色，我都沒開腔，他就知道我心裡有想法。

但我已經懶得開口說話，只搖搖頭，表示沒有意見。

「不過等一下……」男人又重新翻看那份報告，估計是看到了配偶欄，慎重地加了一句，「你們得先離婚。」

就連這句話也沒讓我的心裡掀起多少波瀾。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，這就是了。
老公卻反而震驚了：「為什麼要離婚？這有什麼相干？」

男人不肯讓步：「這是為了減少以後可能產生的紛爭，而且也方便辦理手續。」

看老公不情不願的樣子，他曉之以理的同時又誘之以利，「不就是假離婚么？這年頭多了去了，為了買房為了孩子上學什麼的，天天都有人假離婚，一年以後再復婚不就行了？這樣吧，我再加兩萬（約十萬台幣）給你們。」

「不行！我們不幹了！」

我不明白老公怎麼突然就得瑟起來了，還拉著我的手擺出要走的架勢。昨天晚上腆著臉低聲下氣哀求我的那個男人去哪了？

「再加兩萬，你們仔細考慮一下，也不費多大事。」男人不緊不慢地在我們身後加價，「這樣吧，二十五萬（約一百二十五萬台幣），行就行，不行我就另外找人。」

老公不搭腔，積累的怨氣終於爆發，我猛甩開他的手走了回去：「行，就二十五萬（約125萬台幣）。」

2、貧賤夫妻百事哀

男人叫陸正，是一家民營企業的老闆，跟妻子結婚六年多仍然沒有小孩，於是動起了找人代孕的念頭。
老公怎麼跟他搭上線的，詳細情況我不清楚，只知道是熟人介紹。代孕這種事，畢竟屬於灰色地帶，當事人都藏著掖著，也不敢太明目張膽，所以一般都會找身邊信得過的人。

當初老公一跟我說這事，我就火了，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。生孩子這種事，男人都看得無比簡單，好像就跟在衣服里包個籃球、過兩天隨便弄開拉鏈讓籃球滾出來沒什麼差別。嘴皮一動，想生就生，想給別人生就給別人生，當我是母豬嗎？

老公被我罵得啞口無言，但仍然不肯死心，繼續對我軟磨硬泡，最後我不得不答應了他。說到底，還是因為太窮，別人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，現在我總算相信了。

我和老公同在一個私營工廠里上班，每月工資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千。剛結婚那陣子，老公還跟我摩拳擦掌，說要好好工作，賺錢養家，等我們存夠十萬，就首付買套小房子，然後再養個大胖小子。

可是兩年下來，我們存摺上的數字一點沒漲。這個月存一千，下個月取八百，每天都有花錢的理由，再加上老公還喜歡跟工友、老鄉一起在外面湊湊份子喝幾杯，大手大腳地根本省不下來。

眼看著婚後的生活並沒有走上應有的軌道，我和老公都很失望。曾經很恩愛的我們，也開始為一些瑣事爭吵得不可開交，而這次的代孕，更是讓我的心涼了大半。

老公對我說，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，只要我辛苦一年，就能用這個孩子換回房子的首付、更好的生活，然後，年輕的我們很快就能擁有自己的寶貝。

但他這一次的保證，我已經不再像剛結婚時那樣完全相信了。
辦完離婚手續，我又跟陸正秘密簽訂了代孕協議。條款很苛刻，為了保護胎兒，這一年內我都不能跟任何男人發生關係，日常飲食、作息習慣也要由陸正夫妻安排並監督。

我毫不遲疑地簽了字。也許是覺得憋屈，老公很快就跟我說，要去外地打工，好多賺點錢回來。
我知道，他其實是不想看著老婆懷上別人的孩子，更不想代他們照顧我和胎兒。
但對我來說，是什麼原因都已經無所謂了。

3、滋生的情緒

懷孕初期很痛苦，雖然我的體質比一般人好，但妊娠反應還是很強烈。每天早中晚，餐前餐中餐后，甚至躺在床上都要爬起來吐個好幾次。

每當這種時候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，我都會不停地自怨自艾，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代孕這種荒謬的事情，為什麼我們家就窮成這樣，不得不靠我的身體賺錢。推導到最後，就是哀嘆自己怎麼會嫁個這麼沒用的老公。

離婚的事情，我們誰也沒告訴，對親戚朋友都是說老公想多賺點錢才去打工。至於懷孕，更只有周圍的鄰居知道。肚子一天天地變大，想瞞也瞞不住。

我辭去了工廠的工作，按照陸正給我的作息時間表和菜譜，每天按部就班地散步鍛煉、買菜做飯，日子過得單調而又無聊。

陸正倒是時不時地過來看看，來的時候總拎著大包小包，全都是我以前摸都不敢摸的高檔滋補品。看到我心情不好，他還會留下來陪著我聊會兒天，說些新聞里看到、社會上聽來的趣事逗我開心。有時候我沒有胃口，他還自告奮勇，下廚房為我做上一桌對孕婦有益的好菜。

看得出他很忙，兩個手機總是交錯地響個不停。他在電話里說的那些事我都不懂，但那種乾脆利落的處事風格和一錘定音的決策能力卻讓我有些心動。

跟我那碌碌無為、窩囊頹廢的老公比起來，陸正太男人了。雖然年紀比我和老公大了近十歲，但養尊處優、保養得當的他絲毫不顯老態，而且他懂的東西非常多，似乎什麼事都難不倒他。

我覺得自己的注意力，慢慢從胎兒那裡轉移到了陸正的身上。對於他的私生活，我越來越好奇，也許因為我是他未來孩子的生母，他對我的問題也有問必答，慢慢的，我了解到很多他們夫妻間的事情。

陸正很想要一個兒子來繼承他的事業，偏偏他的老婆無法做到。因為這件事，他們夫妻間也險些出現裂痕，最後才彼此妥協，決定花錢找人代孕。但他一直有些忐忑不安，擔心我肚子里的不是男孩。

「不用怕，」我微笑著對他說，「如果是女孩，下次我再給你生個男孩，不就行了？」
陸正是個聰明人，我想他應該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。他臉色微變，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。不過我沒有死心，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，誰知道最後會變成怎樣？

4、無法言喻的痛

老公在外地，仍然時常給我打電話，但有了陸正作對比，他越發顯得庸俗不堪，講不了幾句我就嫌煩，非得找個借口掛斷不可。到後來，我索性就跟他說，打手機有輻射，對胎兒不好，叫他以後少打電話過來。

與此同時，我加緊了對陸正的攻勢，經常借口妊娠反應打電話給他，說自己不舒服，甚至不想要這個孩子了。陸正聽了當然十分緊張，就算手頭有事在忙，也會儘快趕來看望我。

我想了各種辦法讓他多留一會兒。比如，讓他伏在我肚子上聽胎兒的動靜，我知道陸正很想這樣做，每次他盯著我肚子看的時候，眼神都十分留戀，只是不好意思主動提出要求。

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聆聽著胎兒的動靜，我覺得這一大一小彷彿都是我的孩子，我情不自禁把手放在了陸正的頭上。

不知道他是心情太激動沒有留意，還是默認了我的曖昧舉止，他沒有避開我的手。我眼前似乎現出了一絲希望，我開始用女性的溫柔和腹中的胎兒作為武器，對他步步進逼。

幾個月後，眼看產期越來越近，我的心情也越來越煩躁，終於忍不住向陸正攤了牌。我想跟他一起撫養這個孩子，如果他願意，我還可以為他生更多的孩子。

陸正卻拒絕了我的提議：「我們的關係，從頭到尾都只是一紙協議。等孩子生下來，我們就互不相干了。我跟老婆感情很好，怎麼可能離婚再娶你？」

「可是你那麼關心我、照顧我……」
「你別搞錯了，我關心你、照顧你，完全是因為你肚子里的孩子。你必須始終保持良好的情緒，生下來的孩子才能健康。」陸正皺著眉頭，看看我的表情，又來安慰我，「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，你別胡思亂想，拿了錢回去跟老公好好過日子，啊？」

「我沒有老公，那只是前夫。就算你不娶我，我也不會再跟他復婚。」我摸著自己的肚子，「這個孩子，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，我要自己撫養他！」

陸正急了：「你胡說什麼？他是我和我老婆的孩子，你不過是生養他的容器而已。」
容器？我明白了，無論是老公還是陸正，從來都沒把我當人看待。在他們的眼中，我只是個生孩子的工具，可以隨時割捨對腹中骨肉的感情。

可是只有真正懷胎十月的母親才能明白，我寧願失去二十五萬，失去老公，失去一切，也不想失去這個孩子。

我向律師打聽，怎樣才能保住對孩子的監護權。可是律師聽了我所說的情況後卻十分為難，他告訴我，從基因上來說，我肚子里孩子的父母是陸正夫妻，就算告上法院，因為法律上並沒有相關的規定，也很難保護我這種代孕母親的權益。

難道我只能放棄這個孩子嗎？我後悔，當初不該為了跟老公賭氣而答應代孕。在認清這個男人不愛我的那一刻，我本該立即抽身，尋找下一段幸福，而不是將自己的全部感情，寄托在別人的孩子身上。